我们好像总是畏惧概念极大的词汇，尤其是当它和时代紧紧关联的时候——事不关己或视野无法触及时，逃避总是惯性的第一反应。可当某种现实不可避免地开始影响你的生活时，你又该如何面对？

《我们时代的精神状况》开篇第一句话便是“一个世界秩序瓦解时，对它的反思便开始了”。新自由主义引领的全球化在冲向顶峰后终于迎来了它的“大衰退”、民粹主义的重燃以及极度超前的时代预言，这一切似乎都是寒冬的前兆。而在单读编辑沈律君看来，关于它，我们不能浑然未觉，必须共同寻找答案。

《我们时代的精神状况》

[德] 海因里希·盖瑟尔伯格 编

孙柏 等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

凛冬将至，我们不能浑然不知

——《我们时代的精神状况》

文｜沈律君

一个世界秩序瓦解时，对它的反思便开始了。这是《我们时代的精神状况》这本书的第一句话。在我们对国家经济奇迹延续的信心与日俱减，却因为内心恐惧衰落而被迫暗示自己相信的日子里，这话显得如此耸人听闻，以至于我不太愿意承认，此中所指的世界，并非另一个世界，也不是在我们的小世界边界之外的模糊之地，它即是此地。

本书通篇讲述西方的社会危机，不止于经济政治，或耽于具象的特朗普问题、难民问题、贸易问题，它的关照对象追溯到了这些不同层面不同群体的问题所能追溯到的一个共同源泉：所谓的冷战结束以后由新自由主义所引领的全球化终于在它冲向顶峰之际迎来了“大衰退”。这几乎是为本书撰稿的 15 位思想家的共识，也是书中所有讨论的出发点。

▲ 较早时期的女性平权运动

在这危言之后，我的最直观感受是：与我何干。这态度当然很不正义，很不进步。但是当潮水从未真正到来的时候，我们总觉得我们建造的堤坝足够坚固，因此可以无视潮水动向。实则，当 1990 年埃科从欧洲来到中国，他早已做出了惊人的预言：“这是个大迁徙的时代，它正引发着人类未曾遭遇的问题，天下大乱了，朋友们，这是我从欧洲带给你们的消息。”

彼时我们原未像今天如此深入地进入新自由主义经济所引领的这波在冷战结束以后的全球化世界中，然而此时，今非昔比。这场“大衰退“的全球化危机最终将席卷它所占领的全部领地，纵然我们无知无觉，但是，本书的 15 位撰稿者无一不在告诉我们一个道理：winter is coming。

But we never learn。

就像我也曾对埃科所做的这个极为超前但又相当精准的预言麻木不仁。哪怕时间到了 2016 年——这个被本书中的比利时学者范雷布鲁克称为整个西方“衰退”同时欧盟要完的节点之年，我依然不为所动，因为它们其实并不真的在我的视野之内。我就像维斯特洛大陆上的南方领主，隐约知道北方异鬼凶猛，但不真的操心。毕竟，相比于传奇sf变态版，异鬼算什么呢。

当“国家崛起”成为共识，我们已经习惯了讴歌技术革命所塑造的种种奇观，习惯了保持乐观，习惯了框定视野，除了中产阶级的经济财富与生活美学（也许还包括少量的文化艺术），我们对西方的事情并不敏感，甚至过于无知。

▲特朗普当选《时代》周刊 2016 年度风云人物

对于难民，我们可投以人道主义的深深一瞥，大骂欧洲的保守势力“闭关锁国”、逃避责任。对于 Metoo 运动，我们有样学样，西方独立女性是我们从“政治正确”中抽取的崇拜对象。对于由特朗普“让 XX 再次伟大“的口号，我们也只是简单粗暴地为之贴上跳梁小丑的标签，一盖而过。去旅行的朋友们告诫：欧洲很乱，巴黎不是从前了，我们可以说：不去就好。而这一切只因凛冬未至，我们并不害怕。

一直到了今年，当现实已经不可避免地影响了我们，以国族为名的网络狂欢与站队表演盛宴掀起落下，规模巨大的 Metoo 运动被默许封闭在一个“不上大夫、不下贫民”的狭窄范围内，社会在地运动的失败速度之快以至于发起的消息都来不及传出……恐慌确乎已超越西方的边界，抵抗异鬼的绝境长城已经轰然倒塌。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和这个国家的外部从来没有脱离关系，无论躲进书摘还是大吼去意识形态，都是多么不切实际的事情。

于是，推荐这本书，就有了最为坚实的理由。

相比于严肃的学术思想探究或变革方式探索，其实这本书更像是一个基于共同题目下，由 15 位当代思想者所组成的一个开放性沙龙。这沙龙涉及民主与理性的遗产、民粹主义的恶果、全球化的悖论、女性主义的困境、移民和难民的前景、环境生态与自由资本扩张的边界。它们相互影响，甚至无法单一但以区分来看，这对我而言，不啻为一场思想革命。

▲民众正在抗议特朗普限制难民入境

我们太习惯单一去看问题，对政治经济学过于无知，喜欢就民粹看民粹。但本场沙龙的嘉宾保加利亚学者克拉夫斯特告诉我们，特朗普和全球一切民粹主义者之所以会被民选上台，植于全球化的悖论。在冷战结束之后，全球化许诺给我们一个自由流动的神话。然而事实上，人口、资本、商品的自由流动只让人们在物理意义上更贴近彼此，但却降低了我们与陌生人互相理解乃至于融合的能力。

另一位重量级沙龙嘉宾鲍曼先生（已经离开了我们，但他的精神灵魂参加了本次沙龙）对克拉夫斯特表示认同：正是我们重新建立起与他人之间的区隔和壁垒，才让民主的角色发生了转变。大家给特朗普投票，自愿封闭了自己的边境，排挤外来的移民，同时为自己对他人的偏见制造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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